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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大屠杀:撕开的记忆

红色花岗岩铺就的瀑布墙,是血色的记忆;扭曲的人字形雕塑,是曾经扭曲的世界;绵延的草地,是生生不息的生命———站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内,每一个中国人都感到疼痛,都会有话要说。且让我们倾听———

为了世界不再被扭曲

齐康:中国科学院院士、建筑学家,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设计者

我和这段历史有特殊渊源。早年,我父亲在南京金陵女大任教。日军侵入南京,父亲和其他教师包括来自美国的贝茨先生一起救助难民。为此,父亲差点丧生于日军的刺刀下。

从1983年到2002年,我一直关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的建设。每年的纪念,不仅仅是为了南京大屠杀这个具体事件,而是为了让更多的人不要忘记历史教训,这是人类共同的耻辱。所以,在当初纪念馆设计的时候,我们选择“生与死”这个主题。这是人类共同要面对的,任何国家、任何民族都无法回避。

目前,纪念馆第三期建设规划设计图基本完成,我们仍然延续了“生与死”这个主题。红色花岗岩铺就的大型瀑布墙,是血色的记忆;扭曲的人字形雕塑,是曾经扭曲的世界;绵延的草地,是生生不息的生命。

过去那段历史中,世界被扭曲了,人类被扭曲了。梳理这段历史,记忆这段历史,就是为了世界不再被扭曲。

记忆的不仅是暴行

张连红:南京师范大学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研究中心副教授

侵华日军惨无人道的罪行,给南京市民造成了心灵与肉体的巨大创伤。

我曾经对近100名南京大屠杀受害者家属、幸存者及目击者进行过细致的社会调查。据日军总部发表公告称:从1937年8月15日到12月13日南京攻陷,日本海军飞机袭击南京50多次,参加空袭的飞机达800架,投下炸弹160多吨。但是,许多资料显示,日机对南京的轰炸实际在110次以上。如果将那些拉了防空警报但日机并未飞临南京上空的次数算上,则南京市民在每个晴天几乎要受到3次以上空袭和空袭威胁。

那时候,正义在邪恶面前成为弱者,人性在恐怖中受到无情扭曲。当时,劫后余生的市民白天往往聚集在街上某个地方,似乎只有这样才觉得安全,晚上才敢回家睡觉。很长一段时间里,南京街头很难见到单独行走的年轻妇女。

日军持续6个星期的烧杀淫掠,也造成南京社会家庭结构的极大破坏,市民生活日益艰难。据金陵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史迈士(Lewis.S.C.Smythe)1938年的社会调查,留在南京的人家中有11.7%,也就是5500户人家成为“不完全”户,而且,这些不完全户中在南京城里平均有26%的户主是妇女,在难民营中这一比例则高达35%。

研究这段历史,不能只关注暴行本身。它对社会、对人类的文明进程产生怎样的影响,也要关注。

让更多人知道真相

吕建琳:美国旧金山抗日战争史实维护会成员在美国,有十六七个和我们一样的民间组织,因为对旅居海外的华人而言,最希望的是有更多的人知道历史真相。

1992年5月,旧金山抗日战争史实维护会刚刚成立,就举办了一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会。本来两三百人的位置,一下子来了五六百人,有华侨,也有美国人、日本人。一些日本人后裔开始根本不相信有这段历史,可是,参加了多次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史料展览会,以及相关的研讨会等纪念活动后,他们慢慢地知道了历史的真相,有的人还主动参与组织活动。这些活动一般都选择在繁华的城市中心广场,那些地方人多,还有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会把所见所闻带到世界各个角落。

这些年,国外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段历史。我们不仅是要人们了解真相,更重要的是,希望对真相的了解能够促使人们对和平的认识。人的权利没有种族之分、国别之分,只有充分尊重他人的生命和权利,和平才有基础。

下一步,我们想在国内设立一个奖学金,鼓励、扶助大学生来研究这段历史,让更多的年轻人尊重历史,尊重生命。

历史是一种财富

朱成山: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馆长

我在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工作10年了,我越来越意识到,历史是一种无形的财富,需要我们去挖掘。

过去,我们常说,这段历史给了人类以血的记忆,提醒我们和平的重要。关注这段历史,我们也没有沉湎在暴力的渲染,沉湎于仇恨,沉湎于狭隘的民族主义。

透过许多国际友人的人道主义行为,透过所有关注这段历史的日本平民对揭示历史真相的努力,透过那些侵华日军老兵的忏悔———我们知道,正义终将战胜邪恶。

这段历史提醒我们所有人,有责任告诉年轻一代,历史、现实、未来是延续的,不可断裂的,不能因为某种利益的需要去虚构,去人为割裂。我们有责任通过对历史的追溯,引导年轻人正确把握未来。

这笔财富不是属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而属于全人类。作为二战期间世界三大惨案发生地,波兰的奥斯威辛集中营1969年就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1996年,另一地点广岛纪念馆又被列入世界文化遗产。可有多少人知道“南京大屠杀”?它应该与奥斯威辛集中营,与广岛一样,都属于人类遗产的一部分,都是人类痛苦与灾难的记忆。

我们需要时刻提醒

张秀兰:南京市民、建邺区体育总会健身舞协会主席

我家离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不远,步行15分钟。1998年到2001年的3年里,我在居委会工作,每逢寒暑假,都会组织社区内的孩子们去参观。这个建筑的存在,时刻提醒着我们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我们不会淡忘那段历史。在南京,尽管不是所有家庭都有过被侵略者烧杀抢掠的苦难,但是,对这段历史,几乎都有抹不去的记忆。许多人从祖辈那里了解到过去。当年,我爷爷也是被侵略者的炸弹炸死的。我从奶奶那里听到不少那时的故事。难民营的拥挤、逃难人群的慌不择路、防空洞里的惊恐……每想起这些,心里真是痛。每年的12月13日,当南京城里拉响纪念的警报,许多南京人都会自觉停下手中的工作,默默哀悼30万遇难同胞。

尽管,这每年一次的固定纪念形式时间很短,可它对和平年代的人,是个必要的提醒。

和平生活有多幸福

孙斌:南京大学政治与行政管理学系99级学生从小学到大学,每年都参加纪念在南京大屠杀中遇难同胞的活动,这两年感受特别不一样,也许是我即将走上工作岗位,开始生命中最美好旅程的缘故罢,我感受到实实在在的幸福。有时候,经过南京北极阁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碑、经过在大屠杀中抢救中国难民的国际友人拉贝故居,这种感觉会异常强烈———在和平的阳光下快乐生活着,又有什么比这个更幸福的呢?

我曾经两次陪外地的大学同学去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我极力向他们推荐,因为,它是南京的一部分,也是人类历史不可回避的一个伤痛。同学和我一样,都为那些有着惨烈记忆的历史资料所震撼。现在的年轻人很少思考历史、生命、和平的大问题,大家很容易陷入一些细小的、琐碎的利益纠纷。而记住这段历史,会让我们多一份对生命的思考,更多地意识到对国家、对社会的责任。

明年大学毕业后,我将去西藏支教一年,总想为社会多做点什么,并不是特崇高的理想,而是觉得,这样活着,才对得起和平的阳光,才是对生命的珍惜。